1948年，岭南国画名家六人书画展在广州市文德路的中山图书馆（今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文德分馆）举办，留下杨善深、陈树人、高剑父、黎葛民、关山月、赵少昂（从左至右）六人在图书馆门前的合照，上有签名手迹

我在文德路出生，小学、中学都是在文德路的学校念的，后来的工作单位也在文德路，在文德路整整待了五十五个年头。搬离文德路，是因为老家的房子已被拆，临时寄居于单位36平方米的房子，而单位随着整体搬迁有了房改房。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是求之不得的，但一想到要搬离生活了半辈子的文德路，心中又有几分不舍。

虽说文德路早在上世纪50年代公私合营后文化街的味道已经渐淡，后来拆迁变化也极大，但在我心里保留着许多和它相关的儿时记忆。许多发生在文德路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这也是城市的记忆、历史的记忆。盘活它，有趣，有味。且听我一一道来。

□黄大德

众所周知，广州的文德路被称为“文化街”，但这雅号因何而得，始于何时？大多不甚了了，许多人认为是因为文德路一带书店多，裱画店、古玩店多，而得名的。

闲来无事，随便翻翻史料，竟翻出个来龙去脉。胡根天在一篇文章中说：“一位朋友的调查，据说复员以来，全国的都市，画展开得最多的是广州，其次才是上海。这大概可以相信，誉为广州文化街的一条文德路，过去的一年当中，画展的确开得有点蓬勃，文献馆的第若干回古画欣赏才开完，中山图书馆的个展或联合展接着又来，有时两馆还同时开设，更有时两馆之外，某某学校或某某学会的礼堂也得借出来开了，誉为‘文化街’，这颇不平凡的名称，大概和画展之多也有相当关系吧？”

“文化街”之称，竟是因展览而来的。把民国的展览史料过一通电影，此论的而且确。

1921年举行的“广东第一回美术展览会”，是在广东省图书馆内举行的。当时广东省图书馆馆址在文德南路，即著名的南园旧址，现在的“文苑”停车场。是一次展览规模空前，仅书画作品就有两三千件，仅陈列书画便占了数十室。

此后，文德路一带便成为各种展览的重要场所。且随手捡几条展览信息——

1924年起，癸亥合作社的年展、国画会的大展，都是在惠爱路番禺师范学校（又称禺山中学、禺山书院，位于上世纪50年代的广州市文化局，即今之南越王宫署遗址）举行的，抗战全面爆发后的抗敌救亡漫画展也是在该校场地举行的。

1932年1月28日，日军占领上海吴淞口，狂轰滥炸，史称“一二八事变”。画界同人立即在文德路的律师公会策划“国难共济书画展览会”。

1933年广州市立中山图书馆落成后，便一直成为书画展览的重要展场，1934年10月“广州市美术展览会”就在图书馆新址举行。1948年岭南国画名家六人书画展也是在此图书馆举办，并留下了一张陈树人、高剑父、赵少昂、关山月、黎葛民、杨善深六人在图书馆门前的合照，有意思的是，因为高剑父实在太矮，站高一级台阶，成为岭南画派的一张经典照片。不过现在刊发时都是经过裁切的，下裁去石阶，看不出身高差。

自从当时的省立民众教育馆成立后，民教馆又成了展览的好去处，但在那里举行的展览大多有官方色彩。如1937年5月徐悲鸿来广州办展，就是在广州省立民众教育馆举行的。除此之外，展览较多的要数长堤青年会（今长堤大马路、沿江路与解放南路交界西侧）。

抗战胜利之后，避难各地的画家先后回粤，还有不少南来的画家，他们都极想通过展览卖画济急以改善生活。随着展览的激增，展场除长堤青年会、省民众教育馆外，多集中在文德路一带。

中山图书馆的展览不断，粗略翻一下，有李铁夫、高谪生、陈海鹰、赖敬程、刘大步、林清霓、黄尧（漫画家）、陈树人、周千秋、梁粲缨、张祥凝、陈芷町、曹若、陈凝丹等都开过个展，还有胡藻斌、黄少强的遗作展；另有专题展、团体展、藏品展（如郑芷园所藏《古代文化艺术展览会》），等等。不过，最有特色的是广东聋哑福利会举办的聋哑画展和西洋名画欣赏展。

广东文献馆从1946年开始筹建，到1949年2月因国民党节节败退、总统府国史馆迁入文献馆而停止开放的三年内，除开了十多次艺术观赏会外，还举办了轰动全城的叶因泉《抗战流民图》展览。国画研究会在文献馆举办温其球、姚粟若、宋彦成、张纯初、潘至中、李野屋、利佳士、李耀屏八人遗作展，赵浩公遗作展；举办了谢兰生、黎二樵、陈白沙、苏仁山、苏六朋以及国父文物展、明清两代书画展、二居绘画展、张谷雏藏敦煌石室佛画、唐人写经卷及宋元明历代书法名画、何氏嘉乐园劫后楹联展。在世的画家在此举行过书画展的有关山月、方人定、陈荆鸿、伍蠡甫、卢振寰、林清霓、李伟卿、商承祚等近百人。

胡根天和王益论都注意到不少展览在这一带的“某某学校或某某学会”举行，如阳太阳画展在文德路社会服务处（在文德路中山图书馆内）举行；冯百砺的书法展览会在留美同学会（今文明路39号）举行；陆志庠画展在黄图文化事业社（原新华电影院旁）举行；赖敬程个展画展在文德路教忠中学礼堂（今广州市第13中学）举行；陈文希个展在广州德奥瑞同学会（文德路65号之一，已拆改建为广东作家协会宿舍楼）举行；陈丽峰、黄雨农金石书画展在文德路（60号）北大同学会举行；黎雄才的西北写生画展在留东同学会（今文德路广州市第13中学内）举行……

展览多就一定有文化吗？忽想起20年代有一流行话语：图画于历史，即有极重要之关系；有史以来维系一国之人心、之风俗、之政治、之文化者，实为綦重。于是，文德路便有文化街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