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舆论场就像危险四伏的茂密丛林和无边海洋，生活着各种动物，更潜藏着各种神兽，既有猛禽也有猛兽，还有海洋霸王。为了更形象描述网络舆论场的风险和危机，动物们就争先上场了。

村庄里的“斑点狗”。当前，网络舆论场生态总体是好的，但是问题也很明显。这就像一只“斑点狗”，底色是白净的，但是黑斑非常醒目突出，且斑点大小不一、疏密不一。斑点狗现在被许多国家和城镇禁养，因为它们的精力太过旺盛，属于稳定性差的烈性犬，一不留神就会伤到人。网络舆论场像极了村庄里流浪的斑点狗，不时窜出，犬吠激荡、行为狂躁，干扰信息传播，影响舆论和谐。因此，对于这只四处游荡的斑点狗，我们不能掉以轻心，需要时刻警惕防范。

池塘里的“黑天鹅”。17世纪之前，欧洲人认为天鹅都是白色的（就像“天下乌鸦一般黑”），因此“黑天鹅”“白乌鸦”类似于“彩色大熊猫”，用来指代不可能存在的事物。直到大海航时代，欧洲人登上澳大利亚大陆发现黑天鹅。哲学家们常用这个例子说明经验主义的无力：无论你发现多少只白天鹅，都无法证明“所有天鹅都是白色的”这个命题；但是只要找到一只黑天鹅，就能推翻这个命题。类似的还有“罗素的火鸡”。英国哲学家罗素说，有一只火鸡，农夫每天来给它喂食。这只火鸡会归纳法，它在观察两个月后得出结论，“农夫来到鸡舍，我就有吃的”，之后的每天经历都在验证这个结论。直到有一天，农夫来到鸡舍，拿着刀把它给宰了，因为这天是圣诞节。两个故事说的都是同一问题：我们难以用经验来推测未来。我们常常提及的“黑天鹅”事件，则是由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Nassim Nicholas Taleb）在2007年提出的。塔勒布把事先无法预测但影响重大甚至会造成颠覆性影响力的小概率事件称为黑天鹅。“黑天鹅”事件具有发生概率很小、高度不可预测、处理不好就会产生严重后果等特征，存在于自然、经济、政治等领域。近年来，网络舆论场的“黑天鹅”不时惊现，不时酿成舆论风暴。比如，百度公关副总裁不当言论事件，她未曾料想会事与愿违，如同一石击水激起层层波浪。这一事件对于百度而言，无疑是一只突然窜飞的黑天鹤。

草原上的“灰犀牛”。非洲大草原的灰犀牛看上去行动迟缓、安全无害，其实体型庞大、爆发力惊人，一旦被触怒，危险性破坏性极强，无人能挡。“灰犀牛”是指大概率、高风险事件，问题很大、早有预兆，但是没有足够重视，导致严重后果。正如这个概念的提出者米歇尔•渥克（Michele Wucker）所言：“尽情惊慌吧，因为你们早该惊慌，这就是灰犀牛！”例如，2021年成都49中学生坠亡事件，从一起地方性个体事件演变为一起严重全国性舆情事件，究其原因就是未能充分重视舆论疏导，导致危机由小变大，最后变炸。

海洋里的“大白鲨”。“大白鲨”这个概念是由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聂辉华提出的，它介于“黑天鹅”和“灰犀牛”之间，形容随时可能发生、难以预测，但是破坏力又很强的事件。海洋里的大白鲨分布很广，普遍存在，且攻击性和破坏力很强，行动没有明显规律，基本是随机游走。“黑天鹅”发生概率极低，日常碰不到几次。“灰犀牛”可以预期，可以有准备。但是，“大白鲨”神出鬼没，无法预测。网络舆论场每天都有很多热点事件，其中网暴现象频发，多属于“大白鲨”事件，许多热点舆论当事人被网暴吞噬，被人肉攻击，负面影响大、持续时间长，不容小觑。

房间里的“大白象”。英国有一句谚语“elephant in the room”（房间里的大象），是指非常显而易见却一直被忽略的风险，常指那些触目惊心地存在，却被明目张胆地忽略甚至否定的问题。人们场将其比喻一个问题因太过于庞大或麻烦，导致没有人愿意去碰。大白象明明就在房间里，但是没人说它存在，也没人认为它是一个问题，而是“坐等出事”。这是一种对问题和风险见怪不怪、不以为然，甚至不自觉默认和接受的现象。从容忍到忽视，再到与象共舞，长此以往就是大灾难。比如，网络舆论场长期存在的泛娱等问题，不能习以为常、坐视不理。

天空中的绿天鹅。2020年1月，国际清算银行在其出版的《绿天鹅：气候变化时代中的中央银行和金融稳定》一书提出 “绿天鹅”概念。“绿天鹅”是指气候变化引发的极端事件可能对金融市场构成系统性风险，造成颠覆性危害。“绿天鹅”是比“黑天鹅”更严重的系统性灾难。也就是说，气候领域极具破坏力的现象，可能给社会生活和经济增长造成巨大损失，进而引发金融动荡及风险。“意外性、巨大破坏性、事后可解释性”是“黑天鹅”事件的三大特性；但“绿天鹅”事件有很大不相同，更加突出和紧迫。首先，“绿天鹅”有可预见性。其次，破坏性可能比大多数危机更为严重，甚至对人类生存构成威胁；第三，它给经济社会带来连锁反应的复杂性更高，破坏力远超“黑天鹅”事件量级，可能导致环境变化、地缘政治、经济社会动荡等。网络舆论场的“绿天鹅”就是媒体格局、舆论气候等的大变化，流量崇拜、饭圈文化等一旦成气候，做大成灾，就是“绿天鹅”事件。ChatGPT等人工智能应用对经济社会和舆论生态的深远影响，可预见它就是一只未来的“绿天鹅”。如果我们不能敬畏人工智能，滥用ChatGPT等编造虚假信息，进行“深度伪造”，那就会出现“绿天鹅”灾难。

矿道里的“金丝雀”。金丝雀比人类更易受到甲烷的影响，因此被带到矿井里作为预警动物。如果金丝雀死了，就意味着甲烷泄漏，需要立即撤离矿工。金丝雀就像一盏警示灯，预示着更大危险来临。如果继续下去，将对每个人造成巨大伤害。例如，网络舆论场的戾气、极化问题，就像滋生在我们身边的社会甲烷，而张文宏、罗翔等就像金丝雀，就像网络舆论场的预警器。因为我们清楚，这些金丝雀是具有社会根源和影响的好人，是社会的良心，一旦连他们都在网络舆论场窒息而消逝，对社会心态和舆论生态的危害是巨大而长久的。长此以往，我们将承担甲烷滋生而被忽视的后果。当看到一只只金丝雀离场时，我们就知道是时候疏散和通风，重拳治理网络舆论场了。这些年，世界波谲云诡，如果说我们从中学到什么，那就是无路可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因为全球几乎没地方不受疫情灾害、经济衰退、政治对立、气候变化和网络戾气等各类甲烷影响。我们这些仍然活着的人已无路可去，必须努力去改变什么，勇敢理性地参与当今世界，勇敢理性地建设网络舆论场，消减网络戾气，消除舆论极化，保护好金丝雀。

舆论环境复杂多变，未来无法预知预测，我们该何去何从？2005年，美国经济学家托马斯·弗里德曼（ThomasL.Friedman）在《世界是平的：21世纪简史》一书中就指出，世界改变的速度已与过去不同，每当人类文明经历一个颠覆性的技术革命，都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深刻的变化。越来越多的新技术新应用出现，让人感到舆论环境变化的增速。无论是世界格局的重塑、媒体格局的变化还是技术创新的广泛应用……这些以往看似远离我们的变化，开始越发快速地对我们产生直接的影响——变化无处不在、日新月异。这种持续涌来的变化，让人开始产生新的迷茫、纠结和焦虑：如何在这样不确定、复杂的舆论世界洞见未来，找寻方案？

我们应看到，网络舆论场当下正面临着急速（Rapid）、莫测（Unpredictable）、矛盾（Paradoxical）、纠缠（Tangled）的复杂环境，可以缩称为“RUPT”状态。一是急速变化的舆论环境。这种变化速度越来越快，就像风暴下的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浪高过一浪，一浪快过一浪。二是变幻莫测的舆论演化。即使话术和应对策略再充分再周翔，也总还是会有意外。三是矛盾重重的舆论生态。许多问题是复杂的，涉及多方多域，无法有一个正确而标准的答案，也无法简单粗暴的一删了事，需要学会与矛盾共处，权衡多方利益诉求，允许情绪宣泄也成为一种选择。四是相互纠缠的舆论问题，事物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看似割裂的表象之下彼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网络舆论场就像一个复杂生态系统，有各种影响因素，内部和外部、个体与群体都有着关联。捅破一个泡沫，推倒一张骨牌，就可能导致多米诺效应。

在“RUPT”舆论环境下，挑战是复杂多样的。急速的变化，莫测的演化，让经验越来越无效。随着影响舆论发展的因素越来越多，无法再按部就班应对，需要敏捷行动才能找到出路。例如，2020年的新冠疫情就是典型的“RUPT”，急速与莫测的程度超乎意料，让人措手不及。期间的网络舆论场也是如此，我们面临的既有技术性挑战，更是适应性挑战，经常是“知道但是做不到”，“适应性挑战”短板明显。我们需要在没有可借鉴经验情况下摆脱过往路径依赖，找到突破方向和方法。更具挑战的是，如何防范和避免网络舆论场神奇动物的袭击，留给我们的时间很短了。